潘家園舊貨市場裏現在幾千戶商家， 幾萬個客人，張明月已經帶著孫小麗走到了地攤區，地上鋪滿琳瑯滿目的商品，什麽新奇的小東西都有， 仿古家具， 古書字畫，陶器瓷器，玉石首飾， 廢舊報紙連環畫。

兩人就站在一處連環畫小人書的攤位前，不遠處是一個賣蟈蟈的攤位， 用幹凈金黃的稻草編出出扁圓的小籠子，大約只有拳頭大， 裏面放一只碧綠的蟈蟈， 上千只蟈蟈啾啾鳴叫著。

吸引了許多外國游客圍在那裏，蟈蟈一只二十， 兩只三十。

孫小麗羨慕不已：“這個蟈蟈也能賣錢那？”

張明月：“什麽都是能賣錢的， 就看你想得到想不到了。你要是喜歡，我們也買一只啊？”

孫小麗：“不要，太貴！一分錢一個還差不多。”

張明月：“一分錢？那你還是自己去抓吧！”

蟈蟈一般都是霜降下來就死掉的。不過老北京有玩蟈蟈的傳統， 他們用棉被捂著過冬， 甚至可以把蟈蟈養到第二年的春天。

滿清時期，北京城裏的壯丁不用工作就可以拿到薪水， 於是發展出了許多精巧的玩物愛好， 養蛐蛐兒讓他們爭鬥， 或者鬥雞，或者養蟈蟈。還有編出鳥籠子來養著畫眉黃鶯八哥兒，每天提著鳥籠子晃來晃去，不光鳥兒們有考究，就連鳥籠子的考究也特別多，材料和做工都有好多細節機巧。

如今的鳥籠子，已經從花鳥市場，流向了文物市場，變成了把玩的觀賞品。

晚清民國時期，流行吸鼻煙兒，一種細細的粉末，用指甲挑一點兒，吸到鼻子裏。提神醒腦，經脈通達。

現在每天吸鼻煙兒的人雖然不多了，但是鼻煙壺卻作為一種古董工藝品流向了古玩市場，只有半個雞蛋大的小東西，陶瓷、銅鑄，象牙，玉石。青花，五彩，套料，內畫兒，假貨真貨，摻雜難分。

單是這一種學問，就可以讓人浸淫其中，悲歡離合，喜怒哀樂，消耗一生的精力，張明月和金姐通話之後才幾分鐘，還正在市場裏漫無邊際的亂看。忽然不遠處一個夥計大叫：“在那裏，在那裏！”

“張小姐在那裏！我看見了。”

緊跟著，男女老少，高矮胖瘦，忽然冒出來十多個人，氣喘籲籲的沖過來，把張明月團團的圍住。這些就是玉石圈子裏跟張明月有合作關系的老板們。

周圍游覽的客人們，也摸不清楚情況，單純就是愛湊熱鬧，一起圍了上來的。

孫小麗擺了個擒拿手第一式，熊爪子擰脖：“你們幹什麽呀？”

她去年春節回老家二十來天，還不知道自家老板的這個圈子關系。

邢老板開口說道：“張小姐，這麽太亂。咱們店裏說話！”

張明月點頭：“我就隨便看看，不打擾你們做生意嘛？”

邢老板和眾位老板熱情賠笑：“怎麽會打擾，求之不得，求之不得啊。”於是大家眾星捧月一般，把張明月請走。

後面還留著許多游客墊腳觀看。議論紛紛，“這個是幹什麽的呀？”

“不知道啊，電影明星吧，看著很漂亮的。”

“漂亮嗎？我沒看見，是誰？”

“我也說不上來啊，就是那個誰，哎，就到嘴巴邊兒上了，叫不出來了。”

“範冰冰？”

“不是！”

“李冰冰？”

“不是！”

“章子怡？”

“不是！”

“到底是誰呀？”

“叫不上來名字，反正很有名。”

“明星大人物來潘家園的也多啊。”

“是呀是呀！”

“你今天撿了什麽漏兒呀？”

“沒有沒有！ 見漏兒那裏有那麽容易。”

“我聽說，有一種玉，叫黃龍玉的，新發現的，都搶瘋了。”

“是嗎？那咱們也看看去。”

邢老板的店鋪，擺設布置，已經和春節的時候大不相同，那個時候鎮店之寶是一個巨型水晶原石。現在換成了一塊黃龍玉原石。

用黑漆雕刻的木料做了一個支架，供奉起黃龍玉，旁邊還有一套活水系統，發出嘩啦啦的流水之聲，這個是一種風水的設計，玉石和古董沾邊兒，古董行業又格外講究風水。

張明月進了店裏，又被引導到內設的大雅間裏說話。

正中的一個座位，邢老板親手拍了拍纏枝花卉的綢緞墊子，才請張明月坐了。

其他老板紛紛圍在四周。

“張小姐，這個月的貨怎麽這麽少呀？根本就不夠分的。”

“對呀，太少了，價格也太貴了。”

張明月：“價錢貴，你們不是還要再翻一倍賣出去嗎？做出成品來，再翻三倍五倍。”

幾位老板搓手：“嘿嘿嘿，咱們成本也高，租金，人工，稅務。”

張明月：“想再便宜的，是不可能了。”

邢老板：“不用便宜，不用便宜，我們只要供貨，大量的供貨！”

其他的老板：“趕緊送貨過來吧！”

張明月非常真誠的攤手：“開始運過來的幾次，價錢便宜，還量大，你們怎麽不囤貨？都賣啦？這個黃龍玉又不是大米，賣光了還能再種！這個東西，一共就這麽點兒，跟古董一樣，買一個少一個。各位都是老行家了，這麽簡單的道理還不知道嗎！”

眾位老板被訓得如同小學生一般：“知道，知道，就是行情太好，飛升太快，我們一下子不適應而已。”

張明月笑：“其實，呵呵，我知道的，你們各位手裏其實都有囤貨的吧？行情太好，不停的問我要貨，自己的精品留下等升值。”

眾位老板：“我們真的，真的沒有幾件了。”

邢老板也是一張哭臉：“真的是沒有幾件囤貨了，我現在急的都想造假貨了！”

其他老板也嘆氣：“是呀，是呀，想造假了，但是不能砸了自己家的招牌呀！”

邢老板：“現在實在是缺貨呀，漲價也來不及，今天漲價賣了，明天又漲了。這可怎麽辦？”

張明月：“怎麽辦？繼續漲唄，反正翡翠精料幾個億一公斤，和田玉精料，幾千萬一公斤。黃龍玉精料才到哪裏呀，不過才一百萬一公斤而已。升值空間還大著那！”

邢老板：“張小姐，給我們透點底兒，您家裏可是有礦的，這個總儲量，到底是多少呀？”

張明月：“不好說，協會不是有公布嗎？翡翠儲量的十分之一不到吧。”

邢老板搓手：“協會？十句話裏有一句真的就不錯了。”

張明月微微笑：“古董行裏的老板們，一百句裏有一句真的就不錯了。”

眾位老板連忙辯白：“怎麽可能呀，張小姐，咱們可是自己人，全靠您拉扯我們那，我們跟您，肯定不說外話的呀。”

張明月微笑不語，接過邢老板遞來的茶，用白瓷茶蓋刮了一下，輕輕喝了一口：“好茶！”

邢老板連忙說：“這是我一個朋友，在老家自己種的。一片葉子泡水就很香，叫佩蘭，張小姐如果能入口，我等下打包了，給您帶走。

張明月擺手：“不用，不用，那怎麽好意思！”

邢老板：“你吃我的茶，那是看得起我老邢呀！”

張明月：“好吧，那我就不客氣了。”

她終於明白寧先生手裏為什麽茶多了，他只要隨口說一句好，別人肯定要送他。還挺不好拒絕的，為了一點茶葉，沒必要大費口舌。只要拿了一次，那以後就是沒完沒了。逢年過節，總要送一批。朋友之間，你來我往，差不多也都是這樣維系的，每天有幾百人想著寧先生，給他送東西，他手裏茶不多就怪了。

邢老板很開心的搓手：“那您看，貨的事兒？”

張明月：“明天就能到了吧，現在下雪，路不好走。”

邢老板：“飛機運更好一些那。”

張明月：“成本又要高了，你們不抱怨？”

邢老板：“這一點花銷，其實還能負擔的起。”

其他老板也紛紛說是：“現在玉料越來越貴重，我們想著，不如直接過去拿？”

張明月：“隨便吧，我沒意見。我還想省事那。”

眾位老板都非常高興，互相交換著眼色，一個個悄悄的退了出去，很快又過來了，手裏提著抱著，都是大盒小盒的古董。

“都是些小玩意兒，張小姐不要嫌棄，拿回去玩，送人也可以。”

青花瓶子，琺瑯瓶子，彩繪碗碟，葫蘆擺件，手鐲玉佩都有，蟈蟈，蛐蛐兒，鼻煙壺兒，鳥籠子都有。

張明月：“那我就不客氣了，說實話，我剛才也轉了一趟，這個真的假的，那裏分的清？還是你們有經驗。拿的出來的都是好東西。”

老板們紛紛笑了：“不值錢，就是幾萬塊的小東西。”

他們紛紛把自己的盒子打開，做一點詳細的介紹，希望張明月記住是誰的功勞，人太多，不要混淆了。

一個一個都要搶著說，正在混亂熱鬧之間。

就見金姐姐，和她的幾個朋友，燕子姐，水家姐妹，也都匆匆趕回來了，這幾位中年大姐也是非常有特色，大白天的就能泡在會所裏，和她們的相好膩歪。

現在談生意，竟然也帶著相好們一起過來。

金姐姐戴了對黃龍玉的耳環，鮮艷明媚，花枝亂顫，推了一把一個打扮幹凈的大男孩兒：“哎幺幺，小張妹子，可是把我們托尼想死了，哭著求我帶過來。”

張明月就笑著招了一下手兒。托尼也笑，走過去，把原本邢老板的那個位子坐了，伸出手來，輕輕拍了一下張明月的大腿，輕聲說：“月月！”

孫小麗吃驚，騰地一下就站起來了：“娘娘腔，這個是什麽鬼？”

張明月趕緊拉了一下孫小麗，拍了一下胳膊安慰她。

這個是什麽鬼？這個世界，什麽都有賣的。蛐蛐兒，蟈蟈兒，還有些賣的是時間，陪著唱歌吃飯的。

金姐姐送的這個托尼，和邢老板送的茶葉，其他老板送的瓶子盤子，並沒有太大區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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